棠,咸鱼一条。
有两只基友。
一只叫老谢,沉迷学习。
一只叫二卿。沉迷邪术。

活埋

母亲死的那年婉宁五岁,阳光浓郁的日子,空气里百合花的甜味儿在院子里弥漫,杂裹着春日的风和血的腥,融成一股奇妙的韵律,这韵律使她再不能言语。


父亲是有名的商人,宠她,爱她。

曾重金求医,亦治疗不好她的病。医生说这是心病。

父亲渐渐不再寻医,但对她一日呵护过一日。

十七岁时,久江城开了家新学院,这学院很特殊,只招收身体有缺陷的学生。学院名叫“兰汀学院”,意为“即使身有缺陷,亦如汀上兰花,有幽幽香气”。


父亲送她读书,从南城到久江城百里之途,父亲事无巨细,持着面面俱到的关心将她送入学院。

学院分男部、女部,彼此隔开,一宿五人。婉宁在女宿柒捌间,同宿的另外四人均是久江城本地人,彼此也都有些缺陷。

眼疾,豁口,断手,跛足。

父亲没能进来,这学院要求严格,外来人决不允许逗留。封闭了太久的婉宁不知道如何与人相处,她像一张白纸。

并且她并不可以发言。


到十八岁,就传来父亲的丧讯。

婉宁得了允准,回南城参加葬礼。一年以来,除了本来就瘦弱的身体更瘦了些,她仿佛同以前没什么区别。

烧纸钱的时候,她乌黑的眼睛被火光映得一片幽暗。

人们向她道,“节哀。”

沉默,沉默,仅有沉默。

如悲伤,亦似无声的欢喜。


(远在十多年前,通过她的口,她的嗓,吞下过一碗肉粥。)


不知道自己应去哪里,婉宁就仍然回到学院。即便身处地狱,复仇之前,也总能称为一场修行。

“那小土包子又来了,听说这次死了爹!”

此起彼伏的笑声,那最大的声音永远是豁口的那一位。

婉宁知道,在深夜的寂静时刻,那一位拈着点燃的蜡烛,无数次想在自己唇边滴上蜡油。

应该感谢她的不能开口。

她的缺陷,让她的美貌有了生存的理由。她是无师自通学会这种理由的。


滴答、滴答。

似乎是水滴落在地上的声音。

空气里熟悉又恐惧的气味让婉宁睁开眼睛,而后她发现自己浑身赤裸,手和脚都被绸子绑着,其实是很好挣脱的,但她并没有挣扎。

面前的人肌肤雪白,乌漆漆的眼睛,望过去深邃而寒冷,一时摄住她心魂。

眨眨眼睛,婉宁转过头,就看见那具依然在滴血的尸体,她又转回来看他,同样漆黑的眼睛,同样深邃,却是悲戚。

他就慢慢地将手上的血擦干净,抚了抚婉宁的发,然后抱住她偏凉的身体。


是学院的音乐先生。

隐隐记得,他弹琴的手白皙修长,弹出的曲子总带着凉意。女宿的人都热爱他的课程,而他从不多看谁一眼。

正是如此,总是有人在背后羞辱婉宁,她们给她安上各种罪名,时而剪碎她的衣服剪掉她的头发,因为她的琴总是弹得最佳。在旁人眼里,她就是最接近他的人了。


剪掉她头发的人,如今已是一具尸体。

婉宁忽而难受,眼泪落到他怀里,晕出一朵泪花。

他却不理会她的柔弱,温情变换为冷酷,纤长的手抓住她纤弱的颈,无法呼吸,她的脸憋得通红。

“说话。”他轻声说,却是一种不容置喙的命令。

泪水蔓延。她艰难摇头。

他依然冷酷,并不在意,“叫我的名字。”

婉宁觉得自己即将窒息,她脑海里出现一个女子的身影,那女子在码头踽踽独行,偶时抚一下自己的腹,脸上有被生活逼迫的苦恼,更多是期望。

那女子遇见婉宁的父亲,诞下婉宁后五年,死于一把斧头。


婉宁吐出细如游丝的声音,“清…衡……”

太久没有发声,她的发音十分奇特,却叫人不觉沉湎。

他松开手,温柔地吻了吻她的眼睛。与她并排而坐。

黑夜就过去。

光明好像就这样要到来了。


其实他也知道,他绑的绸子束缚不了她。

相反,她倒是束缚了自己。

他与她的琴声碰撞,发现了那个邪恶的她。韵律与韵律交融,她亦发现了暗处的他。

说最亲近,是确然的。

所以她们要死掉。

血液淌出来,尸体一日比一日冰凉。


按理说,婉宁与清衡,也该在最后一日彼此都成为一具淌血的尸体,而后原本就冰凉的身体变得更加冰凉。

他替她杀人。

她与他温存。

在这间偏僻、又昏暗的地方,奏出世上最交会的曲调,而后死去。

这仿佛是她吞下那一碗父亲亲手熬的、由被剁碎的母亲与百合花儿掺着的肉粥之后,从被父亲宠爱到忍不住侵犯她的身体之后,从陷入谩骂与屈辱里,就开始期盼的最好的结局。


清衡先生与他的琴声都陷入冰凉。

那一晚他吻她的手,肌肤贴近肌肤,同样冰凉冷血的两个人彼此靠近,不知为什么,却炽热得要将人灼化。

第二日,他背后中弹,倒在血泊里。

在开枪的人赶到之前,他在她最不致命的地方刺了一刀,血花开得盛,却很安全。

他制造他只是以杀人为乐趣的假象,而非是……为了她。

好像是被人保护的一生。

四岁半,母亲递给她慢性毒药的配方,她就贮藏起来,于是在十多年后,杀害了母亲的父亲就步入死亡。


“我不稀罕!”

她自高楼之上,扔下两把琴。琴身碎裂,琴弦两断,如被荒芜沾染。

抚了抚自己的腹,她嘴角噙一丝甜,深邃的瞳里更多的是疯狂。

一支蜡烛被她点燃。

——而后火光渐热。

兰汀学院烧成一片废墟。


那之后,再没人见过婉宁。

这位名字象征着“和婉安宁”的女子,仿佛自此就被寂寂人世活埋。

她熄灭,陨落。


文,谢俦。

【注:作者并不是我,而是我的朋友,谢俦 @老谢 。此为代发。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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